Tuesday, April 28, 2009

苦命的母亲


1905年,母亲诞生于中国一个农村。外婆是个封建时代的牺牲品,因为她不能为他们的家族生下男孙。头三胎都是女儿,生一个哭一个,到了第四胎又女儿,外婆狠起心肠,从炉灶里拿了一把火灰,盖在初生婴儿脸上,想结束自己的骨肉的性命,不愿看到多一个女儿在人间受苦受难。幸亏这时外公的妾(通称阿婆)发觉小婴儿哭声突然停止,进入房中,及时救起。因为生不出男丁,外婆得不到家翁,家婆以及丈夫的体谅,终日以泪洗脸,最后导致双目失明。

母亲12岁就有人来相亲,据说当时她每天坐在牛背上,在村里母牛,皮肤晒得黝黑,头发稀稀落落。媒婆为了赚钱,不让我祖父走进观看,凭她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祖父,亲事就讲成了。母亲17岁就嫁过门。

母亲出身贫穷人家,针线细活全不会,连煮饭烧菜都笨手笨脚,相貌又丑陋:额头高,眼睛凹陷,鼻子小扁,更糟的是一口暴牙。一进李家,就惹恶家婆厌恶,处处看不顺眼,甚至警告她不能抬头正面看丈夫。母亲做错事,祖母就叫父亲打骂她,听说,有时,父亲不忍心,但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只好在房里敲打其他东西,以消母亲的气。后来祖母硬逼父亲把母亲“拖”出去。当时“拖”就是把媳妇嫁给那些孤苦伶仃的鳏夫或乞丐。一向怕老婆的祖父,在这个问题上,忍无可忍,他对祖母说:“媳妇没有做越轨的行为,我们把她拖出去,有欠公理,倘若亲家上门评理,我们怎样向相亲交代”。在祖父保护下,母亲才不致于逼上末路。

更不幸的事紧接着降临到母亲身上。母亲嫁过门后, 家婆老来得子,虽是第三个儿子,也乐开怀。母亲第二年生下大哥, 本来长孙在家里是备受重视的,可惜生不逢时,祖母对长孙不理不睬。有一回,祖父抱着小叔去散步,邻居开玩笑说:“抱孙子啊!恭喜!”祖母对这样的玩笑大为不满,更讨厌大哥。

母亲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痛苦不堪,挨打受骂时,就把大哥当出气筒。有一次,大哥又无故被母亲严厉打骂,一向胆小怯弱的大哥, 被逼到了极限,那天,他逃离家门,逃出村外,打算不回这个家了。第二天,祖父赶紧派人到村外把大哥找回来。这件事令母亲非常懊悔和指责。

日本投降后,中国内战开始,父亲带着四个孩子到南洋,在新加坡先后生下三哥,我和弟弟。生活非常拮据,一家九口住在一间租赁的小房间里。

母亲由于操劳过度,身体非常虚弱。在四十多岁时,已经开始患病,也没有正式看医生,只吃些中药。据说是女性经期的问题。有一回,我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突然鲜血从她的裤子沿着大腿流下来,一直流满地。母亲脸色苍白,但还是坚持站在那里。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早已经患了绝症-白血球病症。后来,她嘴巴内外常溃烂,痛苦不堪。病情一直拖到一天晚上,母亲连水也喝不下了。哥哥决定把她送进中央医院。入院第三天,医生便证实她患了绝症,要我们让她出院,要不然就留在医院当实验病人。一个月后,母亲终敌不过病魔的摧残,离开人间。

在我人生的黄金岁月里,我的家庭就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1956年7月7日我的母亲患了血癌,突然病逝,享年51岁。母亲心地善良,年轻时饱受家婆虐待,南来后儿女成群,父亲收入微薄,生活贫苦劳累。后来家庭经济虽已改善,可是父亲天性寒酸吝啬,母亲一生从没享过一日清福,临死前一分私房钱也没有,我们没有机会回报她养育之恩。更令我悲伤的是临终前,她对大姐说我“不懂神也不懂鬼”。大姐后来告诉我时,我很难过,母亲知道我还很不懂事,很不放心,那年我才15岁。当她在医院患了绝症时,家人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常游泳后,头发还没干,就轻轻松松地跑到医院去看妈妈。直到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她身边,妈妈突然告诉我:阿姨(我们叫妈妈“阿姨”)要死了。我马上说:不会的!不会的!妈妈苦笑之后就不说话了。那时我才发觉原来母亲病情严重,很快会离开我了。

Monday, April 27, 2009

在多灾多难时期诞生的婴儿


1941年9月13日我在新加坡河畔一个租赁的小房间出世,接生婆-蔡金娘还没赶到,我已降临人间,可以说母亲是在家里自己生产的。听说我呱呱坠地时没有发出啼哭声,母亲还以为我不行了,因为这是不寻常的现象。二姐当时4岁,对当时的情景还有些印象:她说那时房间很小,只有一个小窗口,母亲在铁床上。她和三哥就睡在铁床下。由于我出世时没有啼哭,时间又在黎明时分,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母亲生产。早上起身后,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全身用黑布包裹着,黑布斯妈妈旧黑裤剪开来用的。

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爆发,世界局势紧张,经济萧条。父亲在亲戚的店-林德利当个小职员,薪水微薄,除了养活一家七口之外,还要寄钱回家乡奉养父母,生活非常困苦。我是家中第六个孩子,又是第三个女儿,真是生不逢时。母亲产后身体衰弱,没有奶水,又买不起奶粉,大哥常常骑脚车到附近的磨坊去磨糙米,所以我从小是吃糙米长大的。

当时住在前房的一对夫妇,膝下没有儿女,妻子是被 保养的二奶,非常疼爱我,在我三四个月大时,母亲决定把我送给他们抚养。据说我的名字“楚卿”还是他们起的,(父母原本给我取名幼卿)也吃了他们送来的奶粉。还没正式抱过门,新加坡就沦陷。英军在1942年2月16日投降,那对夫妇在兵荒马乱的时刻,顾着自己逃命,当然不要我了。

日军开始在岛上四处投下炸弹,母亲拖着四岁大的姐姐仰卿和两岁大的三哥赞波,我就由大姐抱着逃难。由于我常在避难所大声啼哭,所以有一回,当警报响时,我正熟睡,母亲一时慌张就丢下我,全家逃命。(据说母亲已惊吓就肚子痛,就要往厕所冲)一阵轰炸后,附近的屋子被炸毁,我们的屋子也受到震荡,当家人回到家里时,发现天花板上掉下来的碎片盖满我的小脸,幸亏我命不该绝,逃过劫数。

3年8个月过去了,日军在1945年8月15日投降。和平后,我已经4岁了,那对夫妇来向我母亲提起领养我的事,母亲认为当初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幸亏大哥加以阻止,认为孩子都养到这么大了,怎么舍得送给人,我才没有被那家人带走,所以当时邻居还给我取个小名“阿兄留”。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不听话时,有个邻居常常作弄我,说那个妈妈要来带我走,我总是被吓得大哭起来。

大哥和大姐是我生命中的大恩人,可惜他们都早逝,我没有机会 报答他们的恩惠,可是我对他们的思念是永远无法释怀的。

Sunday, April 19, 2009

悼念大哥

趁着5个月大的南雁还寄养在育婴所,我们在1976年6月学校假期邀大哥大嫂一起到台湾、香港和泰国旅游。这是我们生平第一次出国旅行,也是结婚9年后的“蜜月旅行”,那种喜悦的心情,至今还是回味无穷!

很不幸的是那一次的旅行是大哥一生中第一次同时也是唯的一次旅行,因为四年后,大哥在1981年前往泰国参加小婶嫁女儿的婚宴,不幸被毒蚊叮中。回国后身体不适。有一晚,他突然肚子痛,发烧,全身发抖。长女静明劝他进医院,惹怒他,还被赶回家,由于大哥抗拒入院检查,以致延误医治,在两周内,看过两个普通医生,病情,急转直下。10月12日血压突然迅速降低,医生劝他急速进入医院。原来是毒性疟疾攻入心脏,当天下午他自己走入伊丽莎白医院,由于抢救不及,一小时后,宣告不治,被抬回家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享年57岁。

大哥于1924年诞生于中国农村,身为家中长孙,本来应该是备受宠爱和重视,可惜他生不逢时,我祖母老来得子,虽是第三个儿子,对自己的幼子和长孙,总是厚此薄彼。

更主要的是母亲出身穷苦人家,平日放牛,种稻,皮肤黝黑,长相略丑,一点细活,包括煮饭烧菜都不会,祖母对她处处看不顺眼,对其他家境较富有的媳妇则另眼相待。有一个时期还千方百计要把我母亲嫁出去。(过去如果媳妇有不轨行为。男方家长有权托媒人把母亲嫁掉或叫“拖”给年纪大又贫穷的男人)幸亏祖父心地善良,多方阻止,强调孙媳妇心地善良,循规蹈矩,没有理由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恶行。母亲的命运才不至于落得更悲惨!母亲在家中没有地位,饱受恶家婆虐待,也常受脾气暴躁的丈夫打骂时,母亲在受尽委屈的情形下,常把大哥当出气筒。大哥曾告诉我,有一次,因一件小事遭母亲毒打一顿,他觉得呆在这个家没有意义,逃跑出村外,打算不回家了。第二天,祖父才派人去把他找回来。对一个胆小,怕事,对长辈百爱百顺的孩子,行为上会做出这样的反应,那已经是到达一个极限。母亲为这件事感到很伤心和内疚。这是母亲逝世后,大哥才告诉我的。

16岁时,比他年长一岁的小叔成婚,家中一片喜气洋洋。大哥完全受孤立,冷落。在此情况下,大哥在15岁时决定南来谋生。大哥到新加坡原本要求父亲让他继续求学,因为他在中国只接受小学教育,但遭父亲拒绝,理由是学费2元,如果去工作能赚2元,以他的经济策略,与其花2元去读书,不如赚2元,大哥因此无法实现他求学的愿望。工作时,每天赤脚走路,要求买一双木屐,也被父亲阻止。

大哥天性善良憨厚,勤俭刻苦,孝顺父母,对长辈百依百顺,连婚姻大事也由家长一手包办,在21岁时,他在南洋工作,祖父在家乡替他把妻子迎进门,三年后,祖母病逝,{托她的福},才有机会回乡见妻子,几个月后,就回返新加坡,因为妻子已经怀孕了。长女静明在4个月后才出世。

大哥除了孝敬长辈外,也关怀弟妹,尤其是我,在小时候,由于奶粉买不起,大哥常常骑着脚车到老远的地方去磨糙米,解决我的粮食,也让我因祸得福,体质比其他兄弟姐妹健康。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倘若在二次大战结束后,那对打算领养我的夫妇上门来要带走我时,父母亲一定把我送给他们领养,因为母亲是老实人,她说答应了人家,也喝了他们送过来的牛奶,据说“楚卿”这个名字还是他们取的。如果当时没有大哥强烈加于阻止,我将无法和自己的亲人相聚,也许我后来的命运会非常悲惨!

1942年,日军南下,新加坡沦陷。日军决心屠杀岛上的抗日义勇军。大哥年方18岁,和其他年轻人都被抓去。在烈日下暴晒,等候日军大检举。有些年轻人以为挤到前面及早受检查也许可以逃过一劫,结果全被载到海边枪毙。大哥性格胆小懦弱,所以一直往后退缩,直到黄昏,日军的宪兵劳累了,检查从简,又见大哥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就放过了他,让他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在日军统治三年多中,大哥从没有被日军无故殴打过,这跟他胆怯、怕事、畏畏缩缩有关系。

大哥一生中还有两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有一年,除夕夜,大哥在林德利店里吃了老板供应的年夜饭,也许喝了一点酒,胆子大些,酒后和同事赌博。谁知当晚手气很差,不到几回合,那年几十块钱的花红全输光。大哥吓得面无人色。回家后,一声不发,躲在后房里,怕父亲追讨这笔钱。幸亏堂兄松波拿出私房钱借给大哥,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否则难免被视财如命的父亲殴打一顿。。

另一件事是有关开车,大哥一向胆小,心细。去考车一次就过关,过后,有一天,他兴致勃勃去租了一辆车,载了母亲和弟妹去虎豹别墅。半途中,突然一个小孩从路边冲出来,差一点就被大哥的车撞个正着,幸亏大哥紧急煞车,否则就闹出人命。大哥又一次被吓得面青唇白,手脚发抖。从此不再开车,那张得来不易的驾驶执照就永远作废了。

大哥非常宠爱我,可是有一次,我真的惹怒了他。南大举办文艺晚会,中文学会呈献一个节目 – 诗歌朗诵“一棵伤心的老松树”。诗歌的作者是李大倍,朗诵者是地理系才女林文如。节目中需要一个小学生,我带侄儿绍文上南大,想让他见识见识。当时刚好是假期,绍文在南大住了几天,由大倍照顾他。演出后,我即刻带他回家,后来发现他带到南大的一本作业簿没有带回来。这一回,大哥大发脾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大声指责我。他说:“你真能干!(潮语:日今欠!)”这简短的一声责骂,让我对自己的大意感到非常内疚。

过去由于发新和大哥晚上都在新光做兼职工作,所以好多年里。他们两个人作伴,一面工作,一面谈话,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我当时已在华义中学教书,但为了来载他们回家,也常在新光批改作业。每晚大约10点,我们才一起回家,有时连拜六或礼拜也在一起度过,所以在他最后的岁月里,我们相处的时间是很多的,大姐在1969年逝世后,接着又失去一个我至爱的亲人,我感到万分的悲痛!

Saturday, April 18, 2009

我的大嫂

我的大嫂叫林秀琴,今年84岁。1925年诞生于中国农村古楼。祖先相当富有,拥有不少田地,因此子孙不愁吃不愁穿,坐享其成,家中男子都不曾从事任何工作。长年累月,传到大嫂这一代,家境已不算富有,日子还算过得去。大嫂的父亲中年丧妻,育有二子。后续弦生下大嫂秀琴及三个弟弟。大嫂是家中唯一女孩子,加上她的母亲一直体弱多病,所以大嫂十几岁就要当起家,照顾母亲和三个弟弟。大嫂15岁时,日军侵入中国东北,中国沦陷,全国开始八年痛苦的抗日战争。南方农村受影响不大。

我的祖父育有三男二女。由于家境贫穷到无法度日。三个儿子在债主逼上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先后逃奔到南洋投靠亲友,谋生。长孙—镇波也在不久到新加坡谋生,两父子投靠亲戚,其实是在林德利商店里求当打杂,夜间就在店里打张布床寄宿,生活总算安顿下来。

生活在农村的大嫂,年方17岁,我祖父就上门为长孙—镇波提亲。大嫂的父母以年纪尚轻,加上新郎人在南洋,拒绝了婚事。
18岁时,祖父又上门要求定亲。当时日军势如破竹南下占领新加坡。
20岁时,祖父又再登门要求迎娶。大嫂的父母以新郎还在新加坡又再次加于拒绝。祖父认为亲事已定,大嫂就是李家的人,祖父虽然有五个儿女,两女早已出嫁,三男都到南洋谋生,家中只剩年迈的两老,一旦有不测,大嫂就得在百日之内迎娶过门,到时人生地不熟,困难就更大,不如趁早过门,两老可以慢慢教导她理家的事务。

林家觉得亲家说的也有道理,所以就让祖父把孙媳妇迎娶过门。当天花轿迎亲,婚礼从简,只摆了八桌酒席。祖父答应亲友在大哥从新加坡回家乡时再大摆宴席补请。花轿抵达李府时,由祖父迎接,引入新房。当晚洞房花烛夜,祖母陪着没有见过新郎一面的大嫂度过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夜。

大哥是个百依百顺的孝子,一切顺从长辈的安排,也接受了他们一手包办的婚姻。一年过去了,大哥因战事还没平息,无法回乡成亲。大嫂侍候年迈的老家翁和老家婆,料理家务,井井有条,深得两老的宠爱。同时家中囤积米粮的买卖也由她一手包办,日子虽忙碌,但还算平静。
大嫂过门不到一年,家中夜里进贼,家里衣物,值钱东西被劫一空。
幸亏强盗手下留情,只抢走财物,没有把祖父抓走,否则我们可要去筹钱才能把老祖父赎回。

第二年,祖母突然昏倒一日夜,接下来虽然能吃,人也清醒,可是就从那天起 ,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经过三个月的挣扎,终于宣告不治。那段时间,“护士”的工作全落在一个21岁的小媳妇身上。据说祖母临终前一段时期,变得反常,非常厌恶祖父,一直赶他出去,一切大小事务都要大嫂侍候。好不容易挨到祖母逝世。

家中办理丧事时,大哥在祖母死后一个月才代表我父亲回乡去。大嫂过门整两年,终于见到自己付托终身的伴侣。据说祖母的灵柩就放在屋子楼下的正厅一百天,大嫂的房间就在隔壁,每日茶饭供奉全由她理,可见大嫂的胆子是多么大!。棺木过后才移到郊外的一间小屋,并且就搁在那里一年多年,一直等到1949年我父母亲和两个最小的孩子,就是弟弟和我。回乡时才入土安葬。大哥回乡五个月就回返新加坡,离开了怀孕5个月的妻子。小侄女-静明在父亲回新加坡后的4个月出世了。

八年抗日战争结束后,国共又和国民党的蒋介石展开长达5年的内战。毛泽东带领的解放军势如破竹地南下,南方农村还没有什么动静。1949年 静明三岁时,在槟城工作的二叔申请祖父到南洋来旅游。在19 49 年7月,离开汕头远渡重洋来见久别的儿子。两个月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全国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改革。

祖父由于多年来三个儿子寄回去的钱一分都不舍得花,省吃俭用,慢慢地购买田地,然后出租给佃农,每年也有相当数量的米粮出售。一些贫农由于没有田地,常向祖父贷款,祖父就从中赚利息。实际上,这种赚钱方式就是高利贷,也就是本地的“大耳窿”。这是非法的经济活动,在共产社会里,这是剥削贫农的肮脏手段。

在1951-1952在共产党统治下,贫农清算,批斗地主来到南方,叔父一夜之间变成乡亲批斗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祖父当然不能回国,老人家也因此逃过一劫,在新加坡和儿孙度过晚年。可怜的大嫂和小侄女成了代罪羔羊,为李家承受了所有的罪过。

大嫂诞生于1924年,如今2008年,一生八十多年中经历了中国民国统治,八年抗日战争,国共与蒋介石的五年内战。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代表无产阶级的贫穷农民群起对地主的批斗和清算。大嫂典当,出售家中各种值钱的东西赔偿。共军占领我们的屋子,也扎营在我们的屋子。对一个单身女子和一个小女孩与一团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那是何等的危险啊!大嫂白天必须去劳动,连挖掘坟墓的工作也要做,收拾死尸的工作都做。女儿静明和小婶的女儿每天躲避在一个善良的邻居家中,避免被工农贫苦子弟打骂,在没有人照顾下度过它们恐怖的童年。晚上,要出席群众大会,站在人群中,任人辱骂,挨打。不过,他们辱骂的对象是祖父-- - 所以村民群众大会上一声声的:“老狗弟 ,******”,不能入耳的话。大嫂毫无尊严,低声下气地生活了几年后,身份获得平反,理由是老公年轻时也是贫苦农民,一生省吃俭用,大嫂身份应该是属于华侨工人。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还好小叔的妻子和女儿也在生活在一起,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才有办法支撑下去。

1956年,大哥才千辛万苦地申请到母子的出国准证。大嫂终于在31岁那年带着9岁的大女儿到新加坡与结婚了11年的丈夫团聚,并在接下来几年生下一女三男。大嫂一生中不幸的事并不是就此结束,她在56岁时便承受中年丧夫之痛、幸亏她具有独立,坚强的性格,才能度过那段痛苦的日子。接下来儿女先后成家立业。长子绍文娶了日籍老婆,与两个男孙移民加拿大;长女育有两女,长女与丈夫和女儿移民美国;二女儿嫁给英籍上司,也移民英国。家庭虽是四代同堂,但分别居住世界各地,一家人也难得团聚。目前只有幼子绍宗还是单身,与她老人家同住。在女佣的照顾和陪伴下,安享晚年。

2008年